2019年12月19日 星期四

透明破壞事物的香氣

強制透明會破壞事物的香氣,摧毀時間的香氣。透明不會散發香氣。透明的溝通不容許定義含糊,所以是猥褻的。立即的反應與發洩也同樣猥褻。普魯斯特認為「立即享樂」一點也不美。事物的美感「許久之後」才會以回憶的形式,出現在其他事物的美感光芒中。美的不是奇觀瞬間的光芒,不是立即的刺激,而是安靜的餘暉、時間的磷光。一連串的連續事件或刺激,並不構成美的時間性(Temporalitat)。美感是學生,是後來者。事物要到後來才會揭露它們美的芳香本質,那本質是由時間累積下來的層次,以及會發出磷光的堆積物所組成的。而透明並不會發出磷光。
-韓炳哲,《透明社會》,頁68。

2019年12月16日 星期一

知面與刺點

羅蘭.巴特將攝影分成兩個要素,第一個叫作「知面」(studium),是從需要研讀的訊息所延伸的廣泛領域,像是「無所謂的希望、廣泛的興趣、搖擺的愛好:我喜歡/我不喜歡,I like/I don't」。知面屬於「喜歡」(to like),而不是「熱愛」(to love)的範疇;「喜歡/不喜歡」是它的判斷形式。知面不激烈,也不熱情。第二個要素「刺點」(punctum)則是打破了「知面」。「刺點」不會產生喜好,而是傷口,是內心的激動與騷亂。千篇一律的照片沒有刺點,只是知面的對象:「新聞照片往往是千篇一律的照片(千篇一律的照片不一定就溫和)。這照片中沒有刺點:或許有震驚(這個詞會造成創傷),但沒有騷亂;照片可以『嘶喊』,但是不會造成傷害。這些新聞照片(瞥一眼)就看到,也看懂了。」刺點打破了訊息的連續性,是種裂隙,是斷裂。它是極度強烈與密集的場所,具有無法定義的東西。刺點並不透明,也缺乏知面擁有的明證性:「沒有能力為事物命名,是內心慌亂的明確徵兆。[......]效果是存在的,但是說不出在哪裡,沒有標記,也找不到名字;然而這效果很銳利,而且落在我的自我(Ich)的某一處[......]。」

-韓炳哲,《透明社會》,頁58。

離岸

你被海推到岸邊
休息夠了就隨著浪走
我停在此
嚐著苦鹹遺物
想起自己也曾似你

2019年12月13日 星期五

生活

彈簧斷在鉗子裡
用另一隻鉗子將斷肢取出
把剩下的那段放回去
它仍是一隻好鉗子

2019年12月7日 星期六

王志元 詩集《惡意的郵差》新書分享會:敬被我們刪去的句子--用清晰的世界換一個沉默的詩人

很久沒有參加講座活動,因作息忽然正常過來的室友邀約,去了他學長王志元的新書分享會。意外地,有一種「收穫滿滿」。其中談到「父親」一段,讓我與個人生命產生莫名連結,幾乎召喚出了一種感動(這對看電影都很難被感動的我來說萬分難得)。還沒看《惡意的郵差》,但聽完這場分享會的我,相信這本詩集會很棒(雖然我不一定能懂)。

2019年11月17日 星期日

逃避工作

「勞動對工人說來是外在的東西,也就是說,不屬於他的本質的東西;因此,他在自己的勞動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發揮體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體受折磨、精神遭摧殘。因此,工人只有在勞動之外才感到自在,而在勞動中則感到不自在,他在不勞動時覺得舒暢,而在勞動時就覺得不舒暢。因此,他的勞動不是自願的勞動,而是被迫的強制勞動。因而,它不是滿足勞動需求,而只是一種手段,滿足勞動需求以外的需求。勞動的異化性質明顯地表現在,只要沒人強迫身體或其他方面的勞動,人們就會像逃避鼠疫那樣逃避工作。」

—馬克斯(應該出自《資本論》)

(轉引自伊恩‧弗格森,《精神疾病製造商:資本社會如何剝奪你的快樂?》,頁214)

2019年9月15日 星期日

大腦的傾向

大腦並不是一套在基因上已被預先設定好的死板系統,發生問題時,也不是靠藥物就能回復平衡的;大腦不會無意識地「抗拒」與「反抗」,而是演化成能夠回應複雜世界的精密器官。簡言之,這個大腦擁有進化所形成的遺傳傾向,使我們對於周遭的人非常敏感。

-Bruce D. Perry, Maia Szalavitz著,《遍體鱗傷長大的孩子,會自己恢復正常嗎?》,頁43。

2019年9月11日 星期三

再選書十本

補充這五年所讀,再選十本:

查爾斯.杜希格《為什麼我們這樣生活,那樣工作?》
韓炳哲《倦怠社會》
貝塞爾‧范德寇《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
曼弗烈‧呂茲《你瘋了:不正常很正常,「正常人」哪裡出問題?》
卡爾《網路讓我們變笨?:數位科技正在改變我們的大腦、思考與閱讀行為》
福樂.托利醫師,麥可.克內柏《躁鬱症完全手冊》
吳明益《天橋上的魔術師》
史考特‧派克《超越心靈地圖》
歐文.亞隆《凝視太陽:面對死亡恐懼》
王怡《福音的政變:宗教改革沉思錄》

2019年6月26日 星期三

與自身的戰爭

「新型的人類,只是毫無保留地提供過度的『積極正面性』,完全缺乏尼采所說的主權獨立性。憂鬱的人像是『勞動動物』(animal laborans),那種會剝削自己的動物。更確切地說,他們之所以這麼做,是心甘情願的,完全沒有任何外來的威脅逼迫,他們同時是施暴者,也是受害者。『自身』,確切地說,仍屬於免疫學的範疇。雖然憂鬱擺脫了免疫防衛那種形態的思維架構,但是在掙脫的那一刻,功績主體便不再『具有能力』。憂鬱一開始是『創造力』和『能力』露出疲態。憂鬱的人會抱怨:『沒什麼是可能的。』但這種情形只有在一個相信『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社會才可能出現。自身能力達到極限的狀況下,仍然要求自己做出成果或貢獻心力,將引發破壞性的自我譴責和自我攻擊行為,功績主體於是陷入與自身的戰爭中,而憂鬱症患者就是這場內在戰爭中的傷殘者。憂鬱症是人們深受過度積極正面之苦所引發的社會疾病,而它反映的,正是自己對自己發動戰爭的人性。」
—韓炳哲,《倦怠社會》,頁36-37。

2019年6月25日 星期二

傾聽的才能消失

「放鬆能力消失,我們便失去了傾聽的才能,傾聽者的社群也隨之消失。我們活躍好動的社群完全取代了傾聽的社群,因為傾聽的才能正好根基於沉思的專注力,不給過動活躍的自我任何進入的可能性。」
-韓炳哲,《倦怠社會》,頁41。

2019年6月24日 星期一

什麼都不去做的日子

「『精疲力竭的倦怠』是具有積極正面力量的疲倦,讓我們沒有能力『去做一些事情』;啟發性的倦怠則具有『否定的力量』,也就是『什麼都不去做』的疲倦。還有安息日,其最原始的意義『停止,什麼都不去做』的日子--從『帶有目的性做事』的日子釋放出來,套用海德格的話,就是從每個焦慮擔憂中解放出來。那就是『空檔』。上帝在完成創造世界的工程後,宣示第七天是聖潔的,不是『帶有目的性做事』的日子,而是『什麼都不去做』的日子。這一天,使『無用之用』變得可能。第七天是疲倦的一天,這段期間不用工作,是『遊戲玩耍的時間』。這也有別於海德格的時間。就本質來說,他指的時間是焦慮擔憂和工作的時間。漢德克將這段時間描述成和平的時期,因為倦怠就是解除武裝。在疲憊者漫長、緩慢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取代了堅毅果斷。」

-韓炳哲,《倦怠社會》,頁80-81。

2019年6月23日 星期日

自由、欲望與喜好

「晚期現代的功績主體不從事義務勞動,他(指功績主體)的座右銘不服從、法則、履行義務,而是自由、欲望與喜好。他對於勞動的期待,在於能夠滿足欲望。勞動之於他,是一種樂趣。他不會聽從他人命令採取行動,主要只聽從『自己』。說穿了,就是自己的老闆,如此一來,他擺脫了『權威他者』對他的否定。但是擺脫他者,不僅只代表了解放和解脫,其辯證在於,它又發展出了新的束縛。本應是擺脫他者的束縛,卻突變成自戀型的自我參照。而自戀型的自我參照,要為今日功績主體的眾多精神疾病負起最大責任。」
-韓炳哲,〈一篇講稿:憂鬱症的社會〉,《倦怠社會》,頁90。

兩種形式的力量

「有兩種形式的力量:肯定的力量是做一些事的力量,否定的力量則是不做任何事,用尼采的話就是『說不』。但是,這種負面的力量有別於沒有能力去做一些事情的單純無能。無能只是肯定力量的反面,就這點而言,無能本身是積極正面的。當它與其他事物綑綁在一起時,就什麼也做不到。否定的力量則超出和其他事物綑綁在一起的正面積極性,是一股不作為的力量。如果沒有擁有不去感知的否定力量,而是擁有能感知事物的肯定力量,那麼感知會無助地釋放出一切不斷湧現和不由自主逼近的刺激和衝動。這麼一來,很有可能會缺乏『靈性』(Geistigkeit)。若只擁有做事情的力量,而沒有不做事情的力量,就會導致致命的過動症。人如果只具備思考事情的力量,思考力就會分散在一連串無止境的事物上。『反省沉思』也會變得不可能,因為肯定的力量,也就是積極過度,只允許『持續不斷向前思考』。」
-韓炳哲,《倦怠社會》,頁60-61。

2019年4月11日 星期四

看中醫


上週某天早上起來覺得右手無力、肩頸很緊。本來就想去看中醫,卻遇上連假休診。週末貼貼布+休息感覺好轉,一度以為是「落枕」,想等它自己好。

不料週一開又再惡化,再度決定去看診,又遇上週一休診。週二想說撐到週四要去團契讀書會再看診,結果回家之後右半邊身體超沉重,還加上輕度發燒。不確定是否是感冒所以還是吃了伏冒。終於還是別拖,快點去看。

一樣拔罐、放血、針灸,加上一些建議(少用電腦啊、滑手機什麼的),早點睡、學習放鬆、時常伸展。據說是上班族常見的症狀,這種冷熱交替時發炎的不適感會特別明顯。



2019年4月10日 星期三

鬼魅願望

疼痛使人感覺肉身活著
意志削減
眼目失焦
看不見遠方
也看不清近處
在幻想中期待
世界張大它的網羅
接住、抱緊、勒斃
讓我
呼出最後一口氣
成為飄盪的幽靈
不必再吃藥睡覺
永遠暢快

2019年4月6日 星期六

廣度和深度

村上:「不是有位作家波赫士嗎?有一次他寫了詩,在朋友面前朗讀,結果被嗆:『五年前你就寫過一模一樣的詩了。』但波赫士本人早已忘記以前寫過那種東西。對此他是這麼說的:『詩人真正想寫的,一生之中僅有五、六篇。我們只是用不同的形式不斷重複它而已。』被他這麼一說,或許的確如此。到頭來我們或許只是否斷重複五、六種模式到死。但在隔幾年就重複一次的過程中,形式和質地會不斷改變。廣度和深度也會不一樣。」
一《猫頭鷹在黃昏飛翔》,頁182。

全神貫注

「在工作日培養全神貫注還有一個隱而未顯、但同樣重要的好處。這種專注將『劫持』你的注意力器官,避免你注意許多生活中無可避免會不斷發生的不愉快的小事。我們下一節還會提到的心理學家契克森米哈,強調培養高強度的專注,達到沒有多餘的注意力去想到任何不相關的事情或擔心的問題,已明白指出這種好處。這些小事對知識工作造成的影響特別顯著,因為仰賴無所不在的連線,製造出無數破壞性的分心,這些分心大多會在不知不覺中讓你的心智建構的世界喪失意義和重要感。」
-卡爾.紐波特,《深度工作力:淺薄時代,個人成功的關鍵能力》,頁116。

2019年1月7日 星期一

歸屬

不是因為勇氣
不是抓住真理
只是沙漠走久了
明白綠洲多是幻覺
海洋遙不可及
城市山林屬於其他
有力有幸的人
荊棘刺透血肉
傷口註定增長
成為活著的印記
唯一擁抱我們的地方
沒有夢想的花朵

2019年1月4日 星期五

[讀詩] 孫梓評〈分類作業〉


我們派最美的人偷東西
我們派強壯的人從樓頂墜落
我們派幽默的人默誦哀歌
我們派青春的人接受囚禁
我們派傷心的人傷害別人
我們派貧窮的人善待貧窮
我們派憤怒的人邏輯重考
我們派有空的人吃糖果
我們派真正的人重生

——《善遞饅頭》,頁166。